紅樓夢魘
《紅樓夢魘》是張愛玲於1960年代末期至1970年代中期 (1969~1976/77),在美國加州時,通過研究《紅樓夢》各版本之間的增刪,推論曹雪芹的創作過程和原著樣貌而寫成一部筆記式論著。陳維昭在《紅學通史》中說:“她的很多有價值的論斷並未充分展開,但卻成為此後中國大陸和海外的《紅樓夢》版本研究的頗具啟示意義的先聲”、“...她的識小辨微的意義不僅在於版本研究的細化,而主要在於她以細微為單位,從而揭示了《紅樓夢》版本關係的一個重要特點,即各版本(包括鈔本和刻本)的演變並非今天所知的‘本’為單位,任何以‘本’為單位的描述,在具體的識小辨微面前將會被證明是錯誤的”。
紅樓夢魘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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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張愛玲 |
类型 | 小說 |
系列 | 張愛玲典藏 |
语言 | 中文 |
发行情况 | |
出版机构 | 皇冠文化 |
出版日期 | 1991年 |
出版地 | ![]() |
页数 | 360 |
规范控制 | |
ISBN | 9789573305477 |
張爱玲在首篇「紅樓夢未完」說 : 「有人說過三大恨事是一恨鰣魚多刺,二恨海棠無香,第三件不記得了,也許因為我下意識的覺得應當是三恨紅樓夢未完」,這段話之後廣為多方引用,然延伸成另一種講法(未必是作者之言)。她認為書名為「紅樓夢」時期的早本已完(百回本),繼於1754年與1760~62年間進行再改,最後因曹雪芹逝世並未改完(八十回本與遺稿),無名氏及高鹗/程偉元的續作糟蹋了八十回本,完全將《紅樓夢》“庸俗化”了,在「序言」中更提到 : 「紅樓夢未完還不要緊,壞在狗尾續貂成了附骨之疽──請原諒我這混雜的比喻」。
張愛玲在1969年2月20日致夏志清的信中說道:“……我上次提到《紅樓夢》前八十回改寫經過,是先證明吳世昌的《風月寶鑒》序不對——他說回首批是曹雪芹弟弟寫的《風月寶鑒》序——但是他這條路子對,嚴格執行起來,可以發現一個早本,內容不到現在的一半。缺的部分怎樣一件件先後添出,都給算出來,連帶證明「五分之三十三」(匿名編輯者註 : 此處恐有誤文,可能指33~35回襲人告密回移前),這「三」回本來位置較後,因為這樣solve a puzzle,不能做到一半擱下,所以耽擱了譯書。(?《海上花列傳》)”
張爱玲認為 : 曹雪芹創作《紅樓夢》達二十多年之久,為了省抄工,不見得每次大改就從頭重抄,作者儘量利用手頭現有的抄本。在長期改寫中,早先流傳出去的抄本也亦步亦趨,跟著抽換改稿。所以各本內容新舊不一,不能僅因某處年代而判斷各本的早晚 (意思是否定了甲戊本或庚辰本的年代絕對性)。除了甲戌本都可以稱為百衲本,以回為單位,或是兩回為單位,原是一大回;也有幾回連在一起的整大塊早本(6~8回),早本中又有保留下來的更早的本子。(例如 : 全抄本第24回第6頁有「晴雯又因他母親的生日接了出去了」。庚本「晴雯」作「檀雲」。標明有一個時期的早稿寫晴雯有母親,身世大異第七十七回。...... 這段意思是在書名「紅樓夢」時期還更早,寫晴雯有母親,到明義在1750年代初期看到時,晴雯已改為孤兒,少小不妨同室榻,且有金釧玉釧,全抄本這段是早本中的更早本。)
周汝昌的《定是红楼梦里人》表面推崇张爱玲的《紅樓夢魘》,曾稱 : “只有张爱玲才堪称曹雪芹知己”、“我自惭枉作了‘红学家’”。但未必是周的肺腑之言,因為他隨後在文中大篇反駁《紅樓夢魘》中的看法 (駁不駁的倒又是另外一回事)。然張愛玲亦在《紅樓夢魘》中多次微諷周汝昌,如「五詳紅樓夢」 : 周汝昌誤認"五十一"為音譯人名,崇文門監督的名字,滿清政府絕對不會譯得這樣滑稽,嘲弄自己滿人 / ...用兩個貴公子作救星,還是階級意識欠正確。
張愛玲根據脂批與各版本對參,認為 : 1754年本前,書名「紅樓夢」時期,是最後的一個早本,有一百回,已完。這正是永忠明義《綠煙瑣窗集》的《題紅樓夢》,七絕二十首中所題詠的紅樓夢(劇透?),故事情節與1754年之後不盡相同。如第4首:「追隨小蝶過牆來」,沒有紅玉墜兒滴翠亭傳心事 ; 第8首「留得小紅獨坐在」,早本為詠小紅(倒是一頭黑鬒鬒的好頭髮),後轉為麝月的正文 ; 第18首「起卿沉痼續紅絲」詠黛玉,沒有婚嫁掉包也沒有類似晴雯病故前斯文掃地的自剖。早本白日夢成分比較大,寶黛年紀也比現在大很多,可能自風月寶鑑搬進此書之後,書中人物的性格,開始變得複雜而有多面性(此為臆測)。
張愛玲在「初詳紅樓夢」提及的「全抄本」,指的是清道光年間藏書家楊繼振的藏本,全名《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》,該藏本在現今中國又簡稱「楊本」或「夢稿本」。在前八十回或後四十回中,無論是回目、正文、題詩及排版等,許多細節均獨樹一幟。張愛玲看重「全抄本」,跟現今許多意見非常不同,「認為全抄本比他本早」,部分甚至早過甲戊本或庚辰本,也保留1754年改寫時的部分初稿(全抄本第25回是1754本此回初稿)。張愛玲另外舉出「全抄本」有許多特質 ,具有早本的痕跡 : 1.全抄本吳語特多,曹雪芹早年北返的時候,也許是一口蘇白。照理也是早稿應多吳語。; 2.全抄本「理」常訛作「禮」、「逛」均作「曠」,因為此時白話文字尚在草創時期。3.除第39及1~19回,全抄本還是大部份比庚本早。
「二詳紅樓夢」根據各版本中 : 俗字的變遷、回前回末一切形式(廢套期/詩聯期/復套期)、甲戌本「凡例」與他本比較,其他異文與前後不符處,得到以下的結論 :1.1754年本有6回保存在甲戌本內 (第1~5回、第25回),又有一個十回本與零星的4回共20回保存在庚本內(第16、第39、第40回、第51至60回、第71回)。此外還有全抄本第25回是1754本此回初稿 (不同意以「本」為單位作為年代斷定) 。2.1754年本廢除回末套語(廢套期),但只有這期間改寫諸回才刪去「下回分解」,緊接著1754本後的一個時期,約在1755~56初,回末改用詩聯作結(詩聯期)。3.1754年本的最後一回是第71回(保存於庚本中),此本繼續改下去,如第74回就有1754年本的標誌。第5、第75回是1756年定稿。1754年本未改完,此後也就一直未完。4.1754年本最重要的情節上改動如下:第58回改去並延後元妃之死,準備加寫抄家;夢遊太虛自第25回移到第5回,加上秦氏引夢與警幻「秘授雲雨之事」。5.「初試雲雨情」其實附屬1754年本新寫的第5回,是夢遊太虛的餘波,這一段加在第6回回首,過渡到早本三回──第6至8回。6.1762年春,作者接受畸笏意見刪去第13回「秦可卿淫喪天香樓」,但是對於隱去死因的程度,兩人的意見仍有出入。甲戌本此回正文與散批、回後批都是刪後最初的底本(由此推論甲戌本並非所有的文字都是最早,與胡適、俞平伯、吳世昌「甲戌本最早論」一派不同 )。
「三詳紅樓夢」提出具爭論性的觀點 : 紅樓夢是創作,不是自傳性小說。對於許多把「紅學」與「曹學」混為一談的論者,這一點大有商榷。張愛玲在本篇的總結 : 1.寶玉是脂硯的畫像,但是個性中也有作者的成份在內 (與一般以為曹雪芹就是賈寶玉不同)。2.作者與脂評人(們)共同的家庭背景與一些紀實細節,間有作者親身經驗,如襲人別嫁,但是絕大部份的故事細節都是虛構。3.延遲元妃之死,獲罪自寧府改為賈赦賈政,加抄家,都純粹由於藝術上的要求,而非起初的構想。大觀園作為一種象徵,在敗落後又成為今昔對照的背景,全書極富統一性。但是這房地產太值錢,一時窮不了,造成結構上重大瑕疵。為了加強說服力,自一七五四本起開始添寫抄沒,也因此一直沒改完。4.黛玉個性輪廓根據脂硯早年的戀人,較重要的寶黛文字卻都是虛構,而且完成時間在作者逝世之前幾個月。5.金釧兒從晴雯脫化出來,麝月實有其人,麝月正傳卻是借用小紅 (麝月並不以頭髮秀美為特點)。